第39章 第三十九章_沙雕受当场感化虐文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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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他痛苦地忏悔着自己的“罪行”,把自己的内心剖开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寄出的信越来越多,堆积在家桌角的小柜子上。

  某日,一个女孩站在他面前。

  他用麻木的眼睛看向她。

  “你的信里在求救。”她挥了挥手上的信纸。

  他抿起嘴唇,他确实在信纸里有求助的内容,是用法语写的。在信任了他以后,母亲基本不会检查信纸了,所以他才有这个机会。

  女孩把信纸折起来,三下两下折出了一个蝴蝶的形状,然后随意地让它飘落向远方。

  她折得很漂亮,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这般手艺像是折了无数次练就来的。

  她边看着那只纸蝴蝶飞舞,便虔诚道:“在万能上帝的眼中,蝴蝶是人死后灵魂复活的象征,相信蝴蝶会给你带来救赎的。”

  纸蝴蝶并没有飞翔的能力,只是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以后,就一头栽在了地上,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真实的小蝴蝶。

  他看向女孩,只见她的神情晦涩难懂,声音缥缈悠远。

  她只是留下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直到晚上——

  晚上,母亲向他介绍了她,告诉他那是他的姐姐,即男人前妻留下的女儿。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也终于明白她是怎么能进出这个宅子。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名义上的异国姐姐。

  她是很纯粹的异国长相,高鼻梁厚嘴唇,眼窝很深,瞳孔是金色的。

  他看起来比她要大上五六岁。

  虽然这样形容很奇怪,但是他的这位姐姐的眼里空洞无一物。

  比他还要麻木。

  母亲并不喜欢这个非她所出的女儿,但是还是愿意把她接回来,只是为了多一分让男人回来的可能性。

  但是两人都没有要为难对方的意思,只是除了必要不会对话,当彼此不存在罢了,大多数时候都相安无事。

  女孩带了本很薄的图书过来。

  那首诗歌书籍的名字叫做《疯狂奥兰多》。

  母亲走了以后,她把书打开。

  “传说月球上能找到人失去的东西。”女孩放低自己说话的速度,似乎想让他能更好地理解。

  她不会说中文,只能用放缓语速的方式跟他沟通。

  他抬眼看去,“月球上?”

  女孩点点头,语气染上了一丝微不可闻的疯狂,“那里是一个没有疾病、争吵、痛苦的地方,能治愈一切,包括死去的人。”

  这个死去的人,是指男人的前妻,她的生母吗?

  他抬起眼,却也没有问他。

  女孩伸出细长的手指碰了碰纸页,“骑士奥兰多疯狂迷恋安洁利嘉公主,为了她可以牺牲掉一切。知道公主与一位普通士兵坠入爱河后,他失去了理智,大行其道,肆无忌惮地想要毁灭一切。”

  女孩的眼里划过一丝憎恶,“所以诗歌里说得很好,爱是一种疯病。”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爱的论调。

  他所见过的最多的“爱”,是女人对男人的恋恋不忘。

  尽管已经一无所有,她还是在期盼一线生机。

  可悲的是,他们对于爱的全部理解都来自与那个男人。

  换一句话说,他们都深深地憎恶着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但是无能为力。

  那个男人在的话,应该会沾沾自喜吧,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毁掉很多人的人生。

  他听到自己发紧的声音在问:“你讨厌她?”

  “她”指的是他的母亲。

  作为前妻的女儿,她会有类似厌恶的情绪也不奇怪。

  女孩却摇摇头,怜悯道:“她是像我母亲一样的可怜人。”

  想起自己可怜的母亲,她的眼底又覆盖上疯狂,“所以说爱是一种疯病。”

  他沉默着。

  在这一点上他们很容易达成共识。

  爱,就是一种疯病。

  女孩见他不说话轻嗤一声,“勇士阿斯托尔福为了拯救奥兰多,乘着希伯来先知以利亚的火焰车到达了月球,他在月球上找到了奥兰多的理智,从此奥兰多不再病态迷恋公主安洁利嘉。”

  她说的是诗歌图书里的内容。

  他便道:“他自由了。”

  女孩没有看他,眼底还是空无一物,只是微微泛起微笑,“是的,他自由了。”

  说到自由的时候,她的声音都轻快了,像是蝴蝶煽动翅膀的声音,却摇摇欲坠的,好像随时会被折断、跌落。

  女孩的眼里泛起光芒,“月亮上或许有另外一个国度,不仅能找到理智,还能获得幸福。在那里,人们永远都会保持理智,不会得疯病。”

  月亮上?

  客观上月球并不适宜人类居住,况且他向来不相信神话故事,也并不觉得那里会有什么。

  他没有说话,女孩只是瞥了瞥嘴,并不在意他的看法。

  她的眼底是对一切的满不在乎、举世清醒的沉稳和歇斯底里的疯狂。

  从他了解一来,她一直就是这样,目光专注而幽深,似乎连别的任何东西都不放在心上。

  有时候她的眼神会让他害怕。

  那是比母亲的眼神更阴沉的眼神。

  母亲还是离开了。

  疾病缠身,压力环绕。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让她很快就不堪重负地倒下了。

  她撒手人寰的那一刻也只是望向门外,没有看他一眼。

  在她的葬礼上,他一滴眼泪也没流。

  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更多的是巨大的茫然和无措。

  他一眼望过去,竟然不知道未来道路的尽头在哪里。

  今后应该怎么走?

  他努力地想啊想啊,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提取不出来。

  往来的人指责他没有心,是天生的坏种,尽管这些人擦去灵堂前的眼泪后转身就收起了所有表情,只管整理好衣服借着去奔赴下一场。

  他看到人们漠不关心的脸,看到他们掩藏在痛苦面具之下的不以为意。

  他甚至觉得他都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也可能是幻听吧,他精神恍惚,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啊,吵死了,谁哭得这么难听?”

  ——“什么时候结束啊,我都哭不出来了。”

  ——“平时没什么联系,现在就知道邀请我过来了,真是晦气。”

  ——“外面看起来这么阴森,里面热得跟蒸笼一样,真是服了,早知道刚刚在外面多站一会再进来了。”

  ——“这么年轻就没了,留下个孩子怎么办呢?”

  ……

  灵堂满是喧嚣和嘈杂,谈话声、唏嘘声和哭泣声,构成地狱绘图。很快有来唱灵的人进来,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经书。

  每个人路过都会瞥他一眼,隐约他听到有人说:这就是那个怪小孩。

  他沉默地看着一屋子攒动的人头,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悲伤的表情,密密麻麻的,就像是面具的盛宴。

  如果他也装出同等痛苦的模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向别人痛述卖惨,或许也能唤起一两个人的同情。

  可是他现在很可悲地发现,除了跟女人如出一辙的麻木表情,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能因为知道他的语言文字并不能准确描述他的经历,也可能是知道世界上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他对任何人都不敢抱有期待。

  他的麻木让来人避之不及,躲在以为他听不到的地方,惊恐地问:那个小孩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今天一天都没哭过,跟来讨债的恶鬼一样!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讨债……吗?

  他笑了一声。

  父母留下了一笔巨额债务,他无力偿还,因此他只能也放弃了继承权,以此来规避债务。

  他很快就被勒令搬出了小宅子,被亲戚像是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没有人想多一个非亲生骨肉的拖油瓶,尤其是那还是个“没有心的坏种”。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

  他想要抛开一切融入新的家庭,但是他已经是残缺的了,无法融进任何地方。

  残缺的……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形容自己。

  但是他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某一部分缺失了,是情感,是同理,还是其他……?

  他也不知道。

  在疲倦到无法入睡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向月亮。

  皎洁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幕布上,神圣而洁白,似乎带着沉静的怜悯,又像是没有任何感情。它日复一日地高悬着,估计把世上所有喜怒哀乐嗔痴都看了个遍吧。

  就像一个审判者,能轻易地审夺人的一生,分辨出肮脏和罪恶、卑劣和恶浊、污秽和不堪。

  他伸出手展开五指,试图挡住面前的月亮。

  他不敢直视月亮,因为他是有罪的人。

  但是月光是挡不住的,像是水一样柔软,静静地流淌在他的身上。

  望着遥远的月亮,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把展开的五指收紧,却抓不住月亮。

  或许真的可以开启一个新的人生也说不定。

  去月亮,去外面,去哪里都好……能摆脱这一切就好。

  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是他在这一刻是真的迫切想要离开,也是真的抱有期望。

  不管是谁也好,带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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