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_易燃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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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傅奕珩把车停在了wave网吧的门口,熄了火,没下车,也没旁的意思,他就是想来看看魏燃。

  有时候下班经过,他也会像这样把车停在稍远的马路对面,摇下车窗往网吧里眺望两眼。有点突击检查的意思,跟晚自习不定时去班上转悠一圈一样,主要是看看魏燃有没有自觉打卡上班,还是假借赚钱的名义跑去哪里鬼混了。

  当然,视察也有个度,看心情看天气偶尔来一趟,不可能天天来,不然有点像是偷窥狂。

  偷窥是不可能偷窥的,傅老师再不济,也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今天跟以往路过看两眼不同,是特地找来的。

  从李鼎那儿得知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故事,傅奕珩就坐不住了,眼前总闪过魏燃那张被重重迷雾遮挡住的脸,傅老师是个不太会委屈自己的人,真想做什么事儿谁也拦不住。所以他就顺从心意来看看,看看迷雾后还隐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事,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铜皮铁骨,能支撑着这孩子安然无恙地站在天地间,全盘接受命运扔在他脸上的一切。

  这要是平常,魏燃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点出来扔垃圾,顺便躲个懒,倚在门口背风的地方抽根烟,边抽边仰着脖子朝夜空慢悠悠地吐烟圈。

  傅奕珩是有点喜欢看魏燃抽烟的,慵懒,沉郁,劲劲儿的。

  虽然就对方的小小年纪而言,这副抽烟的姿势未免也太过娴熟,比起老烟枪也不遑多让,但扛不住有些人的气质天生就跟烟草极搭,指间夹根烟的形象也完全找不出任何的违和感。

  试想这样一个少年,单亲家庭,母亲罹患精神疾病,教养缺失,素质堪忧,自小混迹于社会边缘,过早体验过这个世界的善与恶,硬着头皮与贫穷博弈的同时,还要以一副柔软的心肠兼顾家人,在他长大的过程中,遭受过多少白眼,又经历过多少罪恶的诱惑?

  花花世界,苦中作乐,区区烟草,不过是最不入流的一针安慰剂。

  这孩子能长成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清清白白,能明是非,识好歹,辩黑白,只有些类似于爱撒谎爱抽烟的小毛病,已经很不容易。

  其他的,还能苛求什么呢?

  慢慢教就好了,慢慢来。傅奕珩这么想。

  手表上的时针与分针呈直角,九点整,魏燃还没出来扔垃圾。

  又等了一刻钟,傅奕珩直接从车上下来,迈开长腿,长驱直入地走进网吧。网吧里环视一周,都是些连坐开黑的小年轻,遍寻不见魏燃的身影,傅奕珩心头不由地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薅住另一名值夜班的网管,问魏燃怎么没来上班,后者说魏燃临时请了假,有点急事要处理。

  一个在校学生能有什么紧急事件需要处理?

  傅奕珩掏出手机,先是给魏燃发了条微信,如石沉大海,对方没理。

  走回车上之后,他又拨打魏燃的手机,也是无人应答。

  直到第五遍,才打通了。

  异常疲惫沙哑、不耐烦的一声“喂”,令傅奕珩的心沉回了远处。

  他难掩焦虑,急切询问:“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

  “傅奕珩?”对方按下接听键时显然没注意看联系人,这会儿听到声音还挺讶异,懵了一阵才回答:“我在打工啊。找我有事儿?”

  一阵怒火在胸膛翻涌。

  “魏燃,我们约定好了的,不准对我撒谎。”

  傅奕珩的声音如同裹挟了尖锐的冰棱,顺着信号发射出去:“我现在就在网吧门口。”

  谎言被毫不费力地拆穿,魏燃沉吟一声。

  傅奕珩敏感地捕捉到他倒吸凉气的声音,眉头一沉,追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能不能先别这么多问题,我这会儿脑袋破了,回答不过来。”魏燃疼得话音都在颤,还有心思打趣他,“傅老师,你是不是特关心我?比普通同学多那么一点点的关心。”

  “没有。我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傅奕珩冷漠地驳斥,听说他脑袋破了,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登时烧得更猛了,他大力地踩了一脚油门,沃尔沃的发动机发出一声咆哮,往柏油马路上快速驶去。

  “你又跟谁打架了?”

  “什么叫又?”魏燃嘶嘶地笑,“我早洗心革面了,真的,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回是人家非凑上来找茬,真还不是我主动的……”

  傅奕珩按了按喇叭打断他:“具体事情待会儿再说,你先告诉我你在哪里。”

  魏燃给了个地址,傅奕珩跟着导航一路开过去,发现是个大隐隐于市的小诊所,窝在老旧的居民楼里,外面很随意地挂了个红十字,简陋到让人严重质疑它有没有合法的行医执照。

  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至门口,往里一探,屋里有个看不出资历的赤脚大夫,看上去明明不过四十岁,却已经两鬓斑白,他身上套着件破旧泛黄的白大褂,佝偻着腰,正低着头处理魏燃后颈上的伤口,颤巍巍地用镊子往外挑玻璃渣。

  魏燃垂着脑袋,余光瞥见有人杵在门口,吃力地抬起胳膊挥手:“傅老师你来啦。”

  傅奕珩站着没动,也没抬手擦拭鼻尖上渗出的热汗,他抿着唇调整呼吸,蹙着眉头检视魏燃全身上下。

  就这兔崽子此时的状态而言,实在是让人没心情保持礼貌的微笑。

  身上的衣服还是白天上课时的那件,几个小时不见就皱得像是刚从超强马力的甩干机里拎出来的,泥灰混杂着半干的血渍在布料上结了一层硬质的壳,里面衬衣的扣子也不见踪影,袒露着大半的胸膛。头发凌乱,嘴角渗血,可想而知,当时的战况有多惨烈。

  魏燃被医生压低了头颅,看不清傅奕珩的神情,只能看到一双光亮如新的棕色皮鞋慢慢走进视野,然后双头平齐,优雅地停在跟前。

  魏燃心跳加速,屏住了呼吸。

  “医生,我是这孩子的班主任。”彬彬有礼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伤得严重吗?需不需要转去大医院?”

  后颈上那个伤口看着像是被碎酒瓶子的玻璃渣划拉出来的,就在衣领竖起刚好能遮住的部位,足足裂了有五公分长,血肉翻出来,边缘还扎着碎玻璃片,看着尤为瘆人。

  赤脚大夫不满的目光透过模糊厚重的眼镜扫过来,没好气地道:“去什么大医院,这点小伤到哪儿不都是那么治?我这儿还便宜。”

  “您别介意,我就是看这口子挺深的。”傅奕珩环视四周,看到那张用简易行军床代替的病床,以及上面潮湿脏乱的床单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万一要是感染了……”

  “怕感染,浇点酒精就行了。”大夫嘟囔着,拿棉花浸满医用酒精,就这么不知轻重地往血糊糊的伤口上一拍。

  看着都疼!

  傅奕珩支棱着手,缓缓抹了一把脸,牙根儿泛酸。

  魏燃被激得差点跳起来,低低咒骂一声,压着粗哑的嗓子抱怨:“瘸叔,泼酒精之前能不能提前吱一声儿?”

  “先疼着,疼习惯了就麻痹了,待会儿好缝针。”

  大夫拍拍他脑袋,转身去隔壁房间拿绷带一类的医疗东西。

  傅奕珩这才发现这人腿脚不灵便,左脚以畸形的角度向外弯曲着,走路不能正常使劲儿。

  “小儿麻痹的后遗症。”魏燃捂着颈子龇牙咧嘴做了一通鬼脸,凑近了小声说,“我跟你一样,头一回看是挺不舒服的,看多了就不觉得怪了。”

  傅奕珩转过眼低头正视他,也没第一时间问事发缘由,反而先征询他的意见:“真的不用去医院吗?我看这里不太靠谱。”

  “不用,瘸叔挺靠谱的。”魏燃果断拒绝了,疼出来的汗水犹如一层保鲜膜覆在他脸上,一滴滴汇聚到下巴尖上,随着说话的动作掉落在裤子上,“但凡有哪里磕着碰着,我们都来找他,诚信收费,价格惠民,反正就这点皮外伤,怎么搞也治不死人,放心。”

  “简直胡闹。”傅奕珩听了这话就来气,转身就出了门。

  瘸叔拿着一只类似订书机的东西出来了,奇怪地瞅了眼那个夺门而出的背影:“咦,你们老师出来露个面,话都没说上两句,这就走了?也太不爱岗敬业了。”

  “啊。可能是气着了吧。”魏燃褐色的眸子里划过失落,他搔搔鼻子,结果发现手上全是血,愣了一下,扭头问瘸叔,“我脸上是不是特脏?”

  “嗯,土啊血啊糊了一脸,跟门口那脏兮兮小花猫似的。”瘸叔把订书机搁魏燃眼前晃了晃,“缝合线没了,今儿就拿这个凑合吧。”

  “行。”魏燃没在意,点点头,“轻点儿就成。”

  “小鬼,打架的时候你倒是让人家轻点儿啊。上我这儿就甭矫情了,该怎么下手还是得怎么下手。记得别喊出声儿啊,丢人不说,扰民,别害我被投诉。”

  “嘁,您什么时候见我叫唤过?”

  魏燃笑了声,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上上下下的口袋里摸遍了都没摸着打火机,寻思着可能是打架的时候掉在哪了,加上瘸叔也禁止别人在他这破诊所里抽烟,所以没法儿,只能就这么干嚼起烟蒂。

  烟草苦涩的香味在舌尖弥漫开。

  下第一颗钉子之前,傅老师又闷着头,去而复返了。

  “老师?”魏燃那双黯淡的眼睛隐在脏污的发间,瞬间就燃烧了起来,亮得瘆人:“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哪有这个时候扔下学生不管的老师?”傅奕珩出去一趟,回来手里就多了包湿纸巾,他坐到魏燃身边,伸手把魏燃嘴里叼着的烟强制性抽出来,再抽出湿纸巾,对折之后二话不说就往魏燃脸上招呼。

  魏燃没躲,后面瘸叔正按着他肩膀给他钉钉子,躲也没处躲。

  但他怕脸上的血和泥脏了傅奕珩的手,所以他尽量偏过脸庞。

  偏也偏不过,散发着薄荷味清凉香气的纸巾追着他跑,别扭地转了几回头之后,魏燃索性放弃了,乖乖任由傅老师帮着擦脸。

  擦完脸,换张纸,接着擦手。

  钉子活生生钉入皮肉的痛感到底有多剧烈?魏燃真不太清楚,他这会儿咬着牙,努力在口腔内搜刮润.滑的津.液,试图保持清醒的头脑来感知疼痛,可这根本是无用功,他的痛感忽然就退化了。像是打了一剂最强效力的麻醉针,他陷入一种狂热的迷幻状态,全身瘫痪,只剩上肢末梢还保留着明显的触感。

  换而言之,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

  傅奕珩正托着他的手,为他拭去一切脏污。

  眉头依然是隆起的,嘴唇依然是抿着的,也依然是那副气鼓鼓不想多废话的冷淡模样,动作间却极细致,极温柔,像是捧着什么脆弱的易碎品。

  某种无声的电磁波在这亲密的肌肤接触中缓缓向外发散,四肢百骸里,每一粒细胞都在为之震颤。

  魏燃不敢动,作为接受好意的那一方,他应该说点什么来致谢,他是伤了脖子,又没伤着手,完全可以抢过纸巾自己来擦。但出于某种隐晦的原因,他就是没动,按着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心脏,胆怯也放纵地享受着对方给予的善意与温柔。

  魏燃一向有自知之明,他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人,这注定了他的基因里有些无法刨除的负面因素。他本性贪婪,最喜得寸进尺,恃宠而骄,占有欲也强得可怕,他害怕他一动,就会控制不住暴露本性,反过来攥紧那只干净温暖的手,禁锢在掌心里,不许它擅自撤走。

  不行,他不止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这样,这样会把傅老师吓跑。

  他应该学学那些在街头流浪的花猫,遇到好心人大发慈悲,装得乖一些,再乖一些,收起獠牙和锋利的爪子,主动示弱,拿出最无害的一面,晒出软乎乎的肚皮撒娇卖萌,只有这样,好心人才会慷慨解囊,给它们打开美味的猫罐头。

  窗外的城市正在演奏属于它的乐章:车流声、霓虹灯细微的滋啦电流声、地铁经过时的大地震颤和人类活动的噪声,犹如蚁冢里永无休止的忙碌奔走,单调无趣,又安稳得犹如温暖的被窝。

  “啊,疼。”魏燃冷不丁嚷嚷了一声。

  “疼个屁,我都钉完很久了。”瘸叔按了一把他的头颅,没用什么力气,这小子居然就像个没骨头的软体动物似的,从椅子上瘫到了地上,冲他做完鬼脸就昏迷不醒了。

  “魏燃?魏燃!”

  傅奕珩连忙蹲下去,把人搂进怀里,将魏燃的头搁在自己大腿上,不停地给扇风掐人中,面色惶急。

  瘸叔大惊失色:“怎么了这是?碰瓷呢?”

  刷的一下,傅奕珩投来幽怨的目光,寒光闪过,如刀似剑,目光里满含“你最好给我个说法”的质询。

  “可能是疼狠了,有点虚。”瘸叔发现这位老师看上去软绵绵,但眼神贼有杀伤力,信口胡诌道,“老师别急,回去给他喝点盐水补充一下.体力,马上就醒了。”

  说完悄咪咪地看向魏燃,原本应该不省人事的小滑头在暗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呵。瘸叔见多识广,精明透彻,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努努嘴,状似自说自话:“要不怎么说遇着路边的野猫啊,别随随便便就对他好,容易黏上身,撕都撕不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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