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_好运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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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7.

  蒋舸所说的事发生在5月20号至5月21号。

  对陶思稚来说,那是一段与蒋舸的形容完全不同的记忆。如果请陶思稚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他会说得很完整、很长,但绝不会着重提起什么拥抱。

  那是陶思稚的一场惊天大灾难,一次巨大的错误、灾祸。

  陶思稚至今记得,在5月20日,周三傍晚,休息时间的寝室里,大约18点07分,蒋舸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时,陶思稚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玩游戏。

  他已经半个月没抽卡了,觉得自己抽不到很好的卡,又没有理由让蒋舸帮他抽,内心有些困扰。

  这段时间中,蒋太太又邀请陶思稚去她家里吃过两次饭,但蒋舸都没有怎么理会陶思稚,和陶思稚的交流非常少。

  听到蒋舸说话,陶思稚忍不住听了一下。

  不知对方和蒋舸说了什么,蒋舸回答:“哦?定在哪里。”

  “不行啊,我住宿。”他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不知道这种重点高中有没有好翻的墙。”

  “行吧,我问问。”蒋舸挂下电话,转头叫了那天也在寝室的张东匀一声,问他:“学校晚上有没有什么地方方便我出去?”

  “现在不清楚了,”张东匀摇了头:“我们以前用过的地方,因为去年有个人想进来找女朋友,被保安抓到,已经被学校封起来了。”

  张东匀是体育特长生,经常夜不归宿,陶思稚一直以为他是去校外比赛,至今才豁然顿悟,可能有时候是在外面玩。

  明德中学大部分学生规矩得过头,因此学校对宿舍的检查并不是很严格,连学生偷带手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在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便不大会管。

  “你要干什么?”张东匀问蒋舸。

  “我朋友后天要去上学了,约我到网吧开黑。”蒋舸皱着眉头。

  张东匀叹了口气,说:“现在门不好出啊。”又问蒋舸:“你当时为什么会选住宿,我看你没什么住宿的必要。”

  “我爸逼的。”蒋舸简短地说。

  这时,心怀鬼胎的陶思稚主动地加入了他们的话题:“我知道哪里能出去。”

  开口的时候陶思稚觉得自己十分机智,谈判能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当晚就后悔了。

  “你知道?”蒋舸转头看他,眉头还是皱着,看起来并不相信陶思稚。

  “我知道,”陶思稚告诉他们,“我每周在校园里徒步巡查两次,检查校园的环境有没有发生变动,学校的各个角落,都被我掌握得很牢。”

  张东匀和蒋舸看着他,都不开口说话。

  “你可以从一个地方出去,”没人夸奖陶思稚,陶思稚只好接着说,“那个地方的红外对射报警器明显已经损坏,保洁一直在那里晾晒拖把,从来没有报过警。”

  蒋舸眉心松开些许,和陶思稚对视着,缓缓问:“在哪里?”

  陶思稚马上拿起手机,凑到蒋舸面前,邀请蒋舸:“你先帮我抽一下卡好了。”

  “……”蒋舸往后避了避,看了陶思稚几秒,断然拒绝:“不行。你先告诉我在哪,我再帮你抽。我怕你骗我。”

  “我不会骗你的,”陶思稚说着,蒋舸突然站了起来,陶思稚受到惊吓,马上说,“好吧。”

  “在二号实验楼背面,小树林里,保洁房的旁边,”说完,陶思稚问蒋舸,“可以抽了吗。”

  “小树林里还有保洁房呢?”张东匀咋舌。

  蒋舸非但没有回答,还问了一个在陶思稚看来非常低水平的问题:“二号实验楼在哪里?”

  不过陶思稚仍然耐心解答:“在一号实验楼东边。”

  “……这样吧,”蒋舸说,“下了晚自习,我到你们班门口找你,你带我过去。”

  “这怎么行,”陶思稚连忙回绝,“下晚自习以后不能在学校里乱走,学校有规定。”

  “你不想抽卡了吗?”蒋舸突然对陶思稚笑了笑。

  蒋舸笑起来很好看,不过后来陶思远跟陶思稚提到过,说他看到蒋舸一笑,就知道肯定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流氓、坏坯子。

  陶思稚没有分辨坏坯子的能力,他老实地对蒋舸说:“我想的。”

  “我帮你抽十次,”蒋舸的笑容大了一点,温和地看着陶思稚,“好吗?”

  面对诱惑,陶思稚没有守住自己的底线,他下一秒就听到自己说:“好的。”

  这就是那场灾难的开端。

  三个小时后,21点30分,陶思稚走出教室,拐过转角,就看到蒋舸靠着墙在等自己。

  蒋舸抱着手臂,单肩背着书包,冲陶思稚扬了扬下巴,陶思稚想想十次抽卡,就走了过去,领着蒋舸往楼下走。

  下晚自习的人很多,他们在人群里,走出了主教学楼,沿着草坪来到了通往实验楼的小径。

  小径周围有两盏路灯,灌木丛挡住了灯光,四周很暗。陶思稚走在蒋舸前面一点。走了一段,蒋舸在他身后说:“怎么那么远?”

  陶思稚不知道回答什么,就没说话。他们又经过一号实验楼,到了二号实验楼的背面,踩着草坪穿过小树林,来到了保洁房旁边。

  “就是这里,”陶思稚用气声对蒋舸说,“你爬出去就可以了。”

  蒋舸拿出手机,像是刚想打光照一下围墙,陶思稚突然看到了两个手电筒一晃一晃的光,提醒他说:“保安来了。”

  蒋舸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拉着陶思稚躲进了保洁房和围墙间的空隙。

  等待保安离开的过程有点煎熬,因为两名保安走到保洁房门口,抽了支烟,还聊了会儿天。

  陶思稚和蒋舸挤在一起站了很久。

  五月初天气有点热了,蒋舸身上很烫。陶思稚抬起手,想把蒋舸推开一点。蒋舸也不知道误会了什么,抓住了陶思稚的手腕,嘴唇贴在陶思稚耳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警告陶思稚:“老实点。”

  最后,保安终于离开了,但更大的灾难降临在了陶思稚身上。

  时间过了十点,宿舍熄灯,陶思稚回不去了。

  当晚具体翻墙的细节,陶思稚永远不想再回想。他的四肢协调能力很差,在蒋舸的推搡下,好不容易翻过墙,还摔在了地上。

  出学校以后,蒋舸又拉着他走了一整条街,到了一条大上,才打了车。

  在去的途中,他们顺便接了一个叫杨骁的人。

  陶思稚后来又见过杨骁几次,杨骁对陶思稚很友好,还帮陶思稚抽过一次卡。不过他的的手气和陶思稚一样一般般,陶思稚就不请他帮忙抽了。

  蒋舸去的网吧在市中心的一条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的路上,时间不早了,沿街的店铺大半都打烊了。

  走到网吧门口,陶思稚听见楼上爆发出的一阵喧哗声,隐约看见一楼有很多电脑屏幕在闪烁,很不想上去,问蒋舸:“我可不可以去别的地方?”

  蒋舸瞥他一眼,问:“你去哪?”

  陶思稚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他坚持说:“我去别的地方。”

  蒋舸没多问,摆摆手说:“行吧,那就早上五点,这里碰头,别睡过头就行。”

  陶思稚说好,掉头往不知道什么的方向走,蒋舸又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蒋舸问他,“你带手机了吗?”

  陶思稚回过头去,说:“带了。”

  “你把号码给我。”蒋舸解了手机的锁,递给陶思稚。陶思稚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还给蒋舸,蒋舸打了打陶思稚的电话,说:“我的你也存着。”

  陶思稚点点头,掉头要走,蒋舸又叫了他一声,皱着眉头说:“跑这么快干什么。”

  “你没带钱吧,”他说着,拿了几张钱给陶思稚,“拿着。”

  陶思稚又听到里面的喧哗声,想快点跑得远远的,胡乱接过来就走了。

  陶思稚沿着路走了许久,觉得很累,也困了,想要回家,就打了出租车,回了自己家的小区。(回家的选择让灾难又扩大了一点。)

  小区保安认识他,给他开了门,他走到了家里楼下,发现他哥的车并没有停在路面的车位上。这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陶思稚按了密码,打开楼下的大门,坐电梯到家门口,给他哥打电话,他哥没接,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人开。

  他在家门口站了很久,只好走了。

  走出小区,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陶思稚没有地方可去,只好打车,重新回到了蒋舸在的网吧。

  网吧外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有一张铁质的长椅。陶思稚坐在上面,玩了一小会儿游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陶思稚又被人推醒了,他睁开眼,看到蒋舸。

  “陶思稚,”蒋舸俯身看着他,手按在他肩膀上,眉头拧着,“醒醒。”

  “哦。已经五点了吗?”陶思稚头很晕,脑袋晃来晃去,眯着眼睛问蒋舸。

  “早着呢,”蒋舸说,“杨骁出来抽烟,回来跟我说你坐在外面睡觉。你不是要去别的地方吗?”

  杨骁站在蒋舸身后,也看着陶思稚。

  “我回家了,”陶思稚觉得睁眼很累,就闭起了眼睛,对蒋舸说,“但是家里没人。”

  “你怎么不进来找蒋舸啊。”杨骁突然开口。

  陶思稚睁眼看看他,说:“我不喜欢很吵的地方。”

  他想想,又批评这个网吧:“而且里面太黑了。”他说:“既然没到五点,我还要睡一会儿,你们走吧。”再次靠着椅背,安静地闭上眼睛。

  “……陶思稚,”蒋舸说,“……你先起来。”

  最后蒋舸给陶思稚单独开了一个房间,让陶思稚在里面睡觉。

  房间很大,有10台电脑,还有床,隔音比陶思稚想象中好。但是陶思稚仍然很难接受在不熟悉的地方睡觉,只好又坐着睡着了。

  从出生至成人,这一夜可以列入陶思稚十大最糟糕经历之一,并且排名非常靠前。

  更可怕的是,灾难并没有在这里就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睡过头了。

  之所以说是他们,是因为陶思稚醒来时,发现蒋舸也睡在这间房间里。

  当时已经是早晨七点十分,进入了全市的早高峰,打车从网吧到学校,可以堵整整两个小时。幸好网吧对面有地铁站,三号线直达学校后门,只需二十分钟。

  这就是陶思稚被迫坐地铁的原因。

  陶思稚一直认为,但凡蒋舸能够开一个五点的闹钟,陶思稚就不用坐地铁了。

  早晨的地铁人太多了,陶思稚感到非常、非常不舒服,内心也是十分后悔。

  在地铁站是灾难,进地铁后更灾难。

  在拥挤得脚都快悬空的地铁里,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嘈杂的声音包围着,陶思稚精神紧绷,只能靠近了蒋舸,因为他只认识蒋舸一个人。

  蒋舸看他靠近,仿佛警惕地问他:“你干什么。”

  “我有点害怕。”陶思稚没精神地说。

  他凑合着像以前在拥挤的场合抱陶思远一样,伸手环抱住蒋舸的腰。蒋舸没推开他,所以陶思稚将头埋到了蒋舸怀中。

  回到学校,翻墙的时候,陶思稚又差点摔了,蒋舸接住了他。他赶上了第一节数学课,但是在课上睡觉了。

  数学老师把他叫醒了,担忧地说他脸色不好,问要不要给他开一张休息单回寝室睡觉,陶思稚点了头,拿了老师给他的休息单迷迷糊糊回到了寝室里,爬上了床,一直睡到中午。

  午休的时候蒋舸回来了,看到陶思稚在睡觉,摸了摸陶思稚的额头。陶思稚被他摸醒了,心中有些气愤,翻过身去,背对着蒋舸。

  蒋舸在他身后问:“不是要抽卡吗?”

  陶思稚装作没听到,说:“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陶思稚真的又睡着了,入睡前仿佛听到蒋舸说了“那晚上吧”之类的话,不知是陶思稚想象出来的还是蒋舸的确说了。

  这就是蒋舸所说的事件的全貌,也是陶思稚一次极为不佳的地铁体验。

  尽管回学校以后,蒋舸确实替陶思稚抽了许多次的卡,这场灾难的体验还是给陶思稚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此后陶思稚徒步巡查校园,再也没有接近过二号实验楼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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