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_知否(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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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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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阁本是极尽奢靡之地,一砖一瓦都瑰丽非常,彰显着特属于皇室的贵气不凡。可此刻琉璃阁飞翘的屋檐垂挂着白绸黑缎,五色的琉璃被一朵朵白花覆盖,宛若一美艳动人的富家小姐强行被套上破烂的粗布麻衣,不合身又滑稽。

  “王妃,好了。”

  阁外守候的宫女在娄穆清的手臂上系了条白布,布上又别了朵白花。薄纸剪成的小花儿随风抖动着,如折翼的蝶,竭尽全力地扇动着脆弱的翅膀。

  “王妃?”

  见娄穆清没有回应也没有挪动脚步,宫女疑惑地唤了声。

  “无事。”娄穆清回了神,迈了步子朝阁内走去。

  阁内没有布置丧物,依旧富丽堂皇,透着与外界不同的明亮。昨儿晚宴的痕迹已被清理干净了,桌案地板纤尘不染,丝毫看不出这里曾有的血雨腥风。

  没有了觥筹交错、丝竹舞乐,原本热闹欢喜的地方突然之间便变得空荡寂静了,在斑斓的琉璃光色之下是涌动的凄凉。

  一楼除了娄穆清和随行的宫女再无旁人了,安静得仿佛整个琉璃阁只剩下了他们。但事实上二楼还有不少的太医和宫人,他们有几个还背靠围栏站着,娄穆清一抬头便能瞧见。

  只是他们仿佛都失去了活力,一个个如木雕般伫立着,娄穆清光是从他们紧绷的后背都能感觉到一股又一股死寂。

  琉璃阁内部构造亦是巧妙,连接一二层的是螺旋状的扶梯,并排走两个人绰绰有余。扶手两边雕龙画凤,扶手面上光滑无比,手甫一放上去便能感受到属于实木的敦厚牢靠。

  娄穆清蜿蜒而上,越逼近二楼越能切身体会这处有多压抑。所有人的呼吸都轻不可闻,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王贵远远地便瞧见了娄穆清,他也不敢出声招呼,只在娄穆清瞧过来的时候请了个安以示问候。娄穆清会意,留了宫女在原地等候,自个儿放轻脚步过去了。

  二层呈圆环状,只这一侧外挨着候了人。王贵站在这侧最里头那间屋子门外,见娄穆清差不多要走到了,赶紧起身去迎接。

  陛下与瑞王殿下正在里头,他也不敢走太远,生怕走开就有事唤,平白挨顿教训。

  “王妃。”王贵轻声请了好。

  隔得近了,他脸上的伤便一览无余了。娄穆清的目光在他面上转了又转,“王公公这伤?”

  总不至于是淳于承打的吧?毕竟这王公公脸上的五个指印尚且清晰可见。

  “劳王妃挂心,都是小伤。”

  王贵贴身伺候淳于胄多年,早见识过皇后的脾性,这些年来没少被迁怒挨打,早就习以为常了,这点力道对于他而已着实是小伤了。

  “王公公辛苦。”

  “做奴才的,难免不受点皮肉之苦。”王贵半边脸已是肿了,说话都扯着疼却依旧笑道,“若是奴才挨顿打便能解些主子的怨气,也是值当的。”

  王贵话说得隐晦,但娄穆清不傻,又怎会听不懂。

  “王公公忠心,内侍们都被你调|教得很好。”

  她善解人意地没有点破,话锋一转回到了正题,“王爷可在里面?”

  “在的,正与陛下聊着。想来有最懂事的长皇子陪着,陛下也能宽慰些。”王贵面不改色地说道,似乎淳于承与淳于胄间当真就是父慈子孝了。

  王贵在内侍总管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不可谓不圆滑,三分的事可以说成七分,七分的话最好信三分。

  但娄穆清乐得承他这个情,嘴角有了些弧度,“王爷是陛下长子,理应分忧。只可惜长公主……”

  她刚翘起的嘴角又平了下去,两唇抖了抖,很难再开口说下去,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王贵也跟着叹了一声,皇帝的几个得势的儿女中,他觉着最好相与的便是长公主了。

  也不知皇后那个性子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姑娘的。

  真是可惜了。

  “长公主现在可还在此?”既然提到了淳于绥,娄穆清便多问了一句。若长公主玉身尚在,她也应当去见上最后一面。

  娄穆清还记得她与淳于绥第一次见面时,长公主眼中的潋滟光华至今还在她脑中闪烁。

  “太子送去往生殿了。”王贵道,他本来就压着声音,这会儿说得更轻了,“娘娘一直不肯让内务府收殓,方才实在撑不住晕睡过去才松了手。”

  王贵一直守在门外,他耳朵尖,屋内的动静一大他就听得一清二楚,分明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晕”过去的。

  平日里他都很怵淳于承,生怕这祖宗一时兴起就拿自己开刀,今儿个倒是很感谢他的“胡作非为”了。

  “这般……”娄穆清道,“那便不扰长公主的清净了,等内务府都打理好了再去探望。”

  她与王贵一同在门外候着,身子站得笔直,形状优美的下颚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一身素色的衣裳更是衬得娄穆清肤白如雪。

  娄穆清一如王贵初次见她时那般清冷,却又比那时多了几分烟火气,更近人情了。

  瑞王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依旧冷冽,可那般夹杂着隐约叹息的轻言细语便足以让内侍总管感受到了她的难过与不舍。

  那种藏匿着的、不愿让人发觉的情谊。

  小心翼翼,却难以隐匿的悲伤之情。

  王贵短暂的震愣了一瞬,随即装作什么也没觉察般说道,“您可要进屋里坐一坐,陛下和王爷若瞧见您来了,想必也会高兴。”

  娄穆清摇了摇头,无意去触淳于胄的霉头,更不想淳于承因为顾及自己而乱了分寸。

  “我在此处等便好,现下还是留些时间给陛下与王爷父子叙情罢。”

  “那王妃不如到隔壁稍作休息,喝口热茶,若王爷出来了奴才便来叫您。”王贵道。

  娄穆清思虑了番,在这处傻站着也没什么意思,便应道,“也好。”

  王贵招了下手,就近的宫女便走了上来,领了伺候的差事又安静地退下准备了。

  “王妃,这边。”

  王贵抬了手,将娄穆清引着朝隔壁房间走。他出于习惯边走边四处暗自打量着,在触及楼梯的一处时顿了下脚步。

  “是太子。”

  娄穆清循声也停了脚步,一偏头便瞧见了面如土色的淳于佑。

  淳于佑也看见了她,加快脚步迎了上来。他昨儿一夜未睡,连琉璃阁都未走出一步,方才送淳于绥安置后又匆匆回来,未曾停息半分。

  “你来了。”淳于佑的声音嘶哑,却透着强力。

  “太子殿下。”娄穆清俯身行了个随礼,“节哀。”

  淳于佑仍穿着昨夜那身暗金蟒服,头上的金冠耀眼,即使他眼下青黑一片,面色蜡黄,他也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气势凌人的太子。

  “为何不进去?”

  “陛下与瑞王殿下正在里头说话,我不便打扰,便想着先到隔间等着。”

  “那本宫同你过去,王贵在这儿候着,以免父皇找不着人。”

  王贵:“是。”

  淳于佑自懂事以来便时时刻刻活在害怕失去长姐的担忧恐惧之中,如今噩梦骤然成为现实,他却发现自己连一滴痛苦的泪都流不下来。

  那种窒息般的痛苦将他层层笼罩,他却在这种溺毙中越发的清醒。

  淳于佑早已咬死了淳于承,等什么证据都是虚的,况且三司能查出个所以然才真是有鬼。

  黄泉路上孤单,他得尽快给皇姐找个伴。

  “淳于承做了什么?”

  娄穆清刚踏进房间,淳于佑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有破绽。”她早料到淳于佑跟过来的用意,作回忆状道,“一路我都与瑞王呆在一处,不见他有何反常。晚宴之中,宫女的手脚都干净利落,着实瞧不出纰漏。”

  淳于佑眸色暗沉,“有光便有影,动作了怎会不留下痕迹?”

  他没说明,但娄穆清知道太子正在怀疑自己。

  “那汤是我亲手盛的。”娄穆清直接道,“旁人只能是在之前做的手脚。”

  淳于佑的眼睛眯了下,探究又危险。

  “那汤我是先喝了,公主才喝的。”娄穆清不为所动,依旧不疾不徐地说道,“汤碗上皆有毒药,可勺子上却没有,太子不觉得奇怪吗?”

  “若公主也用了勺子,下毒之人岂不是竹篮打水?”娄穆清未等淳于佑的回答,接着说道,“此人一定极为熟悉公主的饮食习惯,早已判断出公主不会用勺子,才会在两个碗上都淬毒。”

  “可勺子上也涂上不是更万无一失吗?”淳于佑眼神锐利。

  娄穆清闻言秀眉微皱,似乎也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对啊,为何?”她对上淳于佑的眼,清水般澄净的眼浮上了疑惑。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无辜透亮的眼神!

  淳于佑有些烦躁了,在晚宴上对淳于承说得话不完全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是他确实疑惑为何勺子偏偏没有毒。

  “或许……”

  沉默许久后,娄穆清缓缓开口道,“或许勺子没有碗那么方便。”

  “若是那毒是在凶手的手上,大庭广众之下想要触碰勺子比拿碗要难得多。”

  娄穆清本因为困惑的眼迸发出一丝光亮,“不然,没道理放弃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

  “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淳于佑看着她的五官因为这番推论而灵动了起来,原本无波的脸色也有了神采,是解了个密般的豁然开朗。

  他对娄穆清本就心存疑虑,如今坏事又接二连三,即使娄穆清表现得再坦荡,淳于佑也不敢轻信。

  “也许罢。”

  太子点了下头,未再多言。

  算了,如今他也不想再去追究娄穆清是忠是假,先除了淳于承才是要事。

  至于娄穆清……若她真对自己虚与委蛇,投了瑞王的营,秋后算账也不迟。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娄穆清倒也不怕,就这般站着与淳于佑对视,安静的等他开口。

  “太子、王妃。”

  宫女沏了茶过来,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了,只轻声请了安。

  淳于佑瞥了宫女一眼,转身揭开了茶壶盖子,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

  是他不喜的花茶。

  “倒了,重沏。”

  淳于佑将茶盖盖回的声音不大,力气却不小,宫女双手端着托盘亦是往下沉了沉,差一点没稳住。

  她不敢顶撞太子,可这花茶又是王妃亲口吩咐的,只好颤颤巍巍地看向娄穆清,不知该如何是好。

  淳于佑当然注意到了宫女的眼神,“怎么?皇嫂喜好这茶?”

  太子不喜花茶,作为东宫掌事的娄穆清何尝不知道,只是淳于佑绝不是为了一壶他不喜的茶而闹这一出。

  娄穆清:“换成清茶吧。”

  “是。”宫女立即退了下去。

  花茶浓郁,淳于佑只掀开了盖子一会儿,袖口便沾染了味道。他不耐地抖了抖袖子,说:“皇嫂可别忘记你我的约定,得把人盯好了,给皇姐报仇才是。”

  这个“人”说得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自然。”

  淳于佑瞧了她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娄穆清寻了张靠椅坐下,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渐渐露出些笑意。

  有些话她敢说,就是不知道淳于佑肯信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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